第56章 除夕夜
作者有话要说:
细节修改,后章剧情删减提入本章。
没有人料到,方羡鱼能躲过祝眠的刀。
也没有人料到,不通武艺的方羡鱼,竟有如此好的轻功傍身,几乎不弱于惊鸿客沈掠光。在众人招架祝眠时,方羡鱼趁机拉起春容,腾空而跃,转眼消逝于屋顶。
一串血珠,从喜堂串连至庭院,从庭院串连至房檐,从房檐串连至天际。
是春容的血。
祝眠避开堂上庭院迎面劈来的一干刀剑,直追出去。
在场众人稍有迟疑,追上前时已只能望见一点背影在连绵屋脊上翻越,转瞬便逼近城墙。
他一路追到城外。
或许是血已淌尽,前方再无血迹可循。
只驻足片刻,成群高手就已追赶到位,在他身后严阵以待。他转过身,目光在人群中扫过。刀枪剑戟、斧钺勾叉,各色兵器亮于眼前。
今日若不见血,怕是难走。
他提刀向前。
众人分开站位,封堵在他四面八方。
“一起上吧。”他迎着诸多兵刃,“省得麻烦。”
箭啸为令,刀兵齐出。
他挥刀斩去。将中的时,眼前骤然浮出春容的脸,苍白带血,彷如素净白花上洒落点点血斑。是他一刀斩落,令她命丧喜堂。是他疏忽大意,眼见她被人挟持遁去。
前行的刀悬停于空中,他心生惧意。
迎面而来的剑破开他的右臂,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。他想挥刀反击,恍惚间,那持剑者竟幻出春容的脸。倘若此刀斩下,他将再杀她第二次。
刀停。
背后又有四棱锏鞭打于脊柱之上,令他踉跄前扑。几步后,勉强稳住身形,他将刀换于左手,横在身前。一口鲜血喷出,淋上刀刃,悬挂如瀑,骤然坠落。
他仿佛听到春容轻唤,环视四面八方追寻,眼前只有茫茫血色。
一条长鞭缠他左腕,猛力拉扯,迫使他左手脱力张开。
刀落。
祝眠的刀,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地。
众人错愕,望着不堪一击的人,鸦雀无声。
他无心捡拾佩刀,后退,再后退,直至退无可退,依靠着一棵老树,重重喘息。左手手腕脱臼,右臂深伤涌血,他握不住刀了。
可即便没有受伤,他也再握不住刀。
一杆长矛贯穿他的身躯,直直楔入树干中。鲜血顺着树干、长矛,如溪淌落,他面色苍白,又如冬日无阳天。唇角挂血,一如不久前呕血故去的春容。
春容,他想。
长矛被人拔出,他捂住伤口,沿着树干滑坐在地。低垂着头颅,未死,却也无生。最终是沈丛匆匆赶至,拦下准备取他性命的江湖客们。诸多疑点未解,沈丛需要他活着道明真相。
沈家院,郎中进进出出,姑且保住祝眠性命。
沈夫人在喜堂之上来回踱步,无数好友往返来回,送来的消息却都是寻不见沈轻轻与方羡鱼的下落。
不久,迟州城中疯传,牢狱有两人纵火劫囚,皆负重伤离去,现场遗落一只银铃铛。兰溪得信,匆匆赶去衙门一探究竟。探得是江菱雨与沈轻轻劫走元絮,此后三人皆是下落不明。
新婚喜气荡然无存。
愁云罩于沈家院。
客栈有人登门,送来两件冬衣,一件竹篁绿半臂袄子,一件淡绿外氅衫,皆是祝眠的物件,被侍女送到房中,归置在案台上。
数日后,祝眠自昏迷中苏醒。
他扫过空空荡荡的房间,在不远处案台上望见那两件衣裳。
“在铺子里瞧见块竹篁绿的料子,颜色纹章样子都好,擅自做主给你定了件新衣。又配了件外氅,隔几日就送来。不张扬的。你可安心穿着。”
他想起之前夜间春容在他耳边的絮语。
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竹篁绿,但春容瞧着漂亮,他就说好。他也不怕张扬,一向有什么穿什么,花红柳绿照穿不误。
他艰难爬下床,抖开那两件衣裳。外氅是另配的,那件袄子应就是她一眼相中的竹篁绿。她瞧着漂亮,自然是好。他不顾穿衣动作是否会撕裂伤口,只将衣衫穿好,推门行向外去。跌跌撞撞地走在院子里,院中侍女仆役见了,不敢上前拦他。
沈丛闻讯而来,拦在他身前。
他无暇理会沈丛的喋喋不休,他要去找春容的尸身,还要赶在除夕夜前抵达软玉楼。他答应了春容,他就一定会去,绝不会迟。
春容。
他忽然听到沈丛提起春容。
于是定住脚步。
“方羡鱼师从沈掠光,他们师徒二人带着春容的尸体去洛神居寻蔡寒祸。应是蔡寒祸未能医活春容被杀。”
“春容的尸体在哪儿?”他木然问道。
沈丛带领他前往义庄,一口棺材中,躺着一具半焦尸身。
“赶到时,他们正在焚尸。扑灭火焰后,尸身已被烧成这般模样。寻了名女仵作验尸,年岁、伤口皆无错误。相貌虽已难辨,但身形、脸型瞧着差不太多。且她身上还有一袋银子,一枚五铢钱。”
沈丛将五铢钱交予他手。
春容身上确有一枚五铢钱,他让陆千钱交到她手中,以保她在江湖中无虞。
如今铜钱犹在,人影已去。
沈丛问他:“如何安葬?”
“不知道。”他说。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,不知道她想要葬在哪里。他还没来得及问这些,她便已经去了。谢华君的咒骂犹在耳畔,“祝眠,你两手血孽,活该天上地下皆是孤家寡人”,是他两手血孽,不肯收刀,连累她无辜丧命。
沈丛追问他往事,他一概不理,默然向城外行去。如今,还有什么比赶去软玉楼更重要的事?他不能再耽搁。
约了日子,他不能迟到。
他劫了匹马,甩开沈丛,昼夜不停地奔向银州城。马背颠簸,伤口开裂,血渗过层层绷带,最终在竹篁绿的袄子上绽出朵朵红花。又一个清晨,马儿扑跪在地,将他摔落在地。他滚入泥土间,再爬起时,马已没了气息。跑死了马,他只能徒步前行。冬雨打湿道路,泥泞难行,一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,脚印中晕开淡淡血红。他跋山涉水,夜以继日,睡得越来越少,走得越来越慢,却仍坚持向前。
他不记得有多少个日升月落,不知道今夕何夕。身上的伤愈合后再开裂,开裂后再愈合,反反复复,仿佛永无痊愈之日。
狂风怒号,吹烂了他的双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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